“冰冰最近有没有打电话回来啊？你一定让她给我写信啊。”通话时间到，刘开芬心事重重的挂上了电话。还有1年半，刘开芬就可以刑释回家，她却高兴不起来。小女儿冰冰瞒着家人外出打工后，就没了消息。

“现在通讯这么发达，想跟家里联系还能联系不了吗？怕是身不由己。”狱友的话让刘开芬坐立难安。

一、

冰冰是刘开芬的小女儿，今年刚满18岁。高考失利的冰冰原本计划复读一年，但一场网恋让她改变了主意，她瞒着家人跟男友小浩去了外地。

起初冰冰和家人还有联系。她告诉家人，男友小浩在找工作，自己也在寻觅合适的复读学校。没多久，冰冰称小浩找的工作要出国，自己可能也要一起去，而后就和家人失去了联系。刘开芬得知冰冰失踪，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。彼时，家人早已报警，但始终没有回音。

冰冰到底去了哪里？

事实上，冰冰确实跟着小浩去海外淘金了。“日薪1000元、包机票、包签证、包吃住……”招聘广告开出的让人心动的条件成功吸引了小浩的注意，他主动联系了招聘方询问详情。

招聘方称公司招聘的是境外客服，服务的对象是中国人，所以不需要会外语。公司会集中培训，也不需要有特殊技能，招聘门槛低。除此之外，公司提供来回机票、包吃住，更可以预支薪水。

“什么工作给开这么好的条件？”小浩起初也有所怀疑，招聘方暗示小浩公司打的是“擦边球”，业务在当地是合法的，有牌照，暗示其在当地赌场做服务员。招聘方声称出国后，如果小浩对工作不满意，可以回来。公司负责往返的费用，权当赠送的免费旅游。

见对方如此有诚意，小浩想去碰碰运气。推荐朋友前往还另有奖励，小浩便劝说冰冰和自己一起去。“等我们赚够钱，就回来结婚。”经不住男友的花言巧语，冰冰答应和男友一起去淘金。害怕家人担心，冰冰谎称自己去云南打工。实际云南只是两人的中转站，他们的目的地是与云南接壤的缅甸。

出国淘金说着容易，做着难。起初公司说好的包机前往，出发当天才通知两人要偷渡。原来去境外打工需要有签证、邀请函。因为疫情原因，中国不再颁发当地的旅行签证，境外政府也不再向中国普通人发邀请函。除非在境外有长期的工作，才可以正当出境，想正常途径出境几乎成了泡影。公司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消息，只有冰冰和小浩被蒙在鼓里。

公司安排冰冰和小浩偷渡。两人虽不情愿，但已经箭在弦上，只得硬着头皮跟着“蛇头”偷渡。真正的偷渡并没有小浩想象的那样惊心动魄。云南与缅甸接壤，蛇头带着小浩等人坐着面包车来到边境线，走小路、抄近道，尽全力避开边境卡口，几经辗转终于到了缅甸境内。接应的人早早等在了那里，他们迷迷糊糊的上了辆面包车，就被拉去了公司。

高高的院墙、花花绿绿的衬衣、荷枪实弹的保安守卫、封闭的大铁门，还有墙上那密密麻麻的铁丝网，这是他们对公司的第一印象。刚到公司，还没来得及歇息，小浩一行人的身份证、钱包、手机被要求统统上交，冰冰也正是这时和家里失去了联系。

二、

当冰冰还在充满好奇的参观公司时，小浩已经从格子间里工作人员的聊天内容，猜到工作内容是电信诈骗。出国前，小浩已经料想到工作可能涉及灰色地带，但想到要搞电信诈骗，小浩还是有些抗拒。

小浩和冰冰商量了下，想要退出。老板龙哥听说小浩要退出时，却变了一副嘴脸。龙哥称退出可以，但是要支付一笔钱，一人12万。这笔钱涵盖偷渡出国的费用、介绍费、伙食费、培训费等，不掏钱别想走。

两人想过翻墙逃跑，可公司外有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把守，钱和手机又都在公司手里。即使侥幸逃脱，身在国外，两人也不知该往哪里去。一边是退出的前途未卜，一边是继续就能获得高额收益。思虑再三，小浩和冰冰留了下来。

正式上岗前，小浩和冰冰都进行了为期3天的培训。培训讲师要求他们背下几十页的话术，内容大多是嘘寒问暖、甜言蜜语、打情骂俏的话语。而后，小浩被包装称高富帅、冰冰被包装成网恋少女，开始在各大交友平台撒网和人谈恋爱，培养感情，俗称“养猪”。一旦获取信任，便将账号交给负责投资的同时继续跟进，进行“杀猪”。

每天小浩和冰冰都在自己的工位上打电话、网聊，工作时间大多超过12小时。工位上有手机、电话、话术本，并用隔音海绵进行装饰，为的就是互不打扰，也是怕受骗者从杂音中发现端倪。工作时，所有人都不允许闲聊，也不允许暴露公司及个人的真实信息。一旦发现违规，就要面临罚款或体罚，少则100元，多则5000元。

公司员工众多，吃饭也按照业绩排序。业绩好的先吃，业绩差的最后吃。冰冰业绩一直为0，而小浩业绩不错，两人的吃饭时间也被生生隔开。冰冰再次打起了退堂鼓，可当她和男友提及逃跑的事情，小浩沉迷在业绩里无法自拔，直接拒绝了冰冰。

同行的另一个男生尝试逃跑没成功，被老板拉进了小黑屋。听着电击的声音、男人的惨叫、打手的辱骂，屋外的员工竟然都选择了沉默。同事间时常流传着谁谁谁又被断手断脚、外面疫情确诊又增多的故事。久违的孤独感袭来，像当年母亲被捕时那样，冰冰害怕自己在这里死去，却不为人知。她迫切的想离开这里，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。

三、

从那以后，冰冰像换了个人，她变的更加内向，甚至和小浩也不再联系，好像是在一门心思的搞业绩。

冰冰所在的诈骗公司做的是传统的“杀猪盘”的生意。也就是在网络是搜寻目标培养感情，时机成熟，以发现漏洞或其他名义，诱骗对方投资进而进行诈骗。诈骗过程环环相扣，有信息组、网聊组、操盘组、洗钱组。每个组都分工明确，各司其职。成功后，按贡献的比例分钱。

彼时，冰冰已经是诈骗公司网聊组的一员，负责在信息组提供的名单进行深入沟通，培养感情后将其转交给操盘组。如果诈骗成功，冰冰也可以跟着分一杯羹。也只有在分钱的时候，冰冰才能知道自己联系的对象被骗了多少钱。

由于不是自己直接诈骗，冰冰虽然和这些人聊了很久，但却对这些人被骗丝毫没有负罪感。这些人在冰冰的手机和电脑里，并没有姓名，有的只是备注的关键信息。冰冰用服从和低调，换来的不止是金钱，还有保安队长对她放松警惕。她在默默筹划着大事情，她明白自己可能只有一次机会逃出去。

公司规定，只要搞到大单，也就是50万元的金额，就会放烟花庆祝，并组织外出消费购物放松。冰冰等了许久，终于等到了这么一个外出的机会。她跟着其他同事，乘坐公司的车来到当地的购物场所。趁着嗜赌成性的保安队长去赌博的时间，冰冰瞅准时机，趁乱溜了出去。

同事们很快就发现冰冰不在了，告知了保安队长，队长带着人追出购物中心，可还是晚了一步。冰冰使出洪荒之力，径直跳上了一辆出租车，驶离了购物中心。

冰冰不会说缅甸语，但幸运的是，她上的是一辆中国司机的出租车。三言两语，司机就搞明白了冰冰的处境。他开着车先把冰冰带离了购物中心，告诉冰冰不要去边境卡口，诈骗公司的打手应该会等在那里。好心的司机，用自己的手机帮着冰冰联系了大使馆，将其送到了一处酒店等候消息。

在司机和大使馆的帮助下，冰冰最终在几日后，到达了指定的口岸，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中国公安。经过多日的隔离，冰冰终于再次踏上了祖国的土地。回国后，冰冰终于给家人打通了电话，告知家人自己一切安好，并给远在监狱的母亲写去了信件。这段惊心动魄的海外淘金，冰冰对家人刻意隐瞒。

冰冰跑路，公司也连夜换了地址，但冰冰还是给警方跨境抓捕还是提供了有用的信息。经过多方面的努力，最终这个诈骗团伙被一举捣毁，冰冰的男友小浩也被遣送回国。曾经相爱的恋人，即将在法庭上再次相遇。

远在监狱的刘开芬，还是从家人口中得知了女儿因为诈骗被捕的消息。当初刘开芬拐了别人的女儿卖到深山与人为妻，现在别人拐了自己女儿去境外诈骗。“难道这就是报应吗？”刘开芬心如刀割。

如果时光能回头，刘开芬或许不会选择拐卖妇女，冰冰或许也不会选择海外淘金。但现在再说这些，已经晚了。